葡萄
03-05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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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的种籽，在这个原本安详的老宅里滋生，充满诡异隐秘，就像潘多拉打开的盒子。
“具有一切天赋的女人”潘多拉是宙斯让赫淮斯托斯用黏土做成的第一个女人，诸神为她淋上令男人疯狂的激素、丰富的好奇心、她无知和迷人以及说谎的能力。
潘多拉打开她手捧的魔盒，盛满人世间的所有邪恶——贪婪、虚无、诽谤、嫉妒、痛苦……如黑烟一般迅速扩散到大地。
盒底上还深藏着唯一美好的东西：希望。
但潘多拉依照万神之父宙斯的告诫，趁“希望”还没有飞出来的时候，赶紧关上了盖子，“希望”就永远锁在盒内。
在外人看来，少爷端庄雅致，言语含蓄，知书达理，温文重礼。
但是，少爷的内心也是一个闭锁的盒子，是潘多拉手中捧着的那个魔盒，里面盛放着虚荣、虚伪、卑微、迷茫、渴求、甜蜜、痛苦、尊严……各种矛盾的元素。
李春妮把这个盒子打开了。
一直以来，老爷光芒四射的一生给平庸无奇的少爷带来无形的压力，他一直采用求学逃避或满腹经纶来填充他内心的空隙，他想把这些空隙塞满，不让一丝自卑闯入，他知道无论他做到怎样的极致，也不会得到大家对老爷那样的十分之一的崇敬和颂扬。
可是，他哪里又知道，老爷这样的高洁秉性，并非追求名利和赞美，而是费尽一生的艰辛和宽容，努力默默地奉献着，不求回报，才会修得如此荣耀的一生。
少爷从心底里是瞧不起李春妮的，他其实心里眼里都很清楚，这个女人毫无德才，也无姿色，出身卑微，若将来纳为妾，也有失自己身份；但是这个女人又是一团热烈的火焰，熟谙房中之事，让他深陷欲海无法自拔。
于是，在众人面前，少爷对李春妮刻意表现出主仆尊卑的等级，极力掩饰着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
可是，李春妮内心的一汪春水时常失控地荡漾，颐指气使的态势早就让人看出了端倪。只是，大家也觉得为了顾及少爷的颜面，不便说破。
李春妮在少爷面前一直伪装成因为她卑微的身份而被众人鄙夷着、欺辱着，总是摆出一副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小女子模样。
少爷暗自里揣摩，李春妮还算懂事，也就相安无事。
可是，柳叔突然闯入书房看见的不堪的一幕，让少爷淫心顿失，心烦不宁。
眼前的一幕让柳叔愣了楞，然后长叹一声，转身抬脚离去。
柳叔心里清楚，少爷不会就此罢休的。
柳叔有怒不敢言，一个嫁过人家、言行粗鄙的女子，也会和平日里清高文雅的少爷如此这般不堪，形骸放荡，简直辩若两人。
柳叔本就瞧不起李春妮，觉得她满腹心机和诡计，在他眼里，李春妮就是那个不择手段靠近少爷的妖孽，在这个老宅释放着丑恶、阴险、贪婪和淫欲。
少爷果然开始施展报复了。
借着那日李春妮闯进药房拿滋补药品惹出的事端，趁着火气，冲进药房，用秤砣砸伤柳叔。虽然他知道柳叔碍于和老爷的情义，暂且不会说出他和李春妮苟且之事的，一旦说出来，丢的是老宅的名声。但是，他依旧不安心，砸出秤砣对柳叔进行一种暗示和警告。
个性爽直的柳叔一病不起，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心里堵着一口难以吐出的恶气，身子骨如同被利器突然砍断的老树枝桠，日渐枯萎。
青女几次去看望柳叔，询问柳叔的病情，柳叔黯然神伤，不多言语，只是叹息。他怜惜青女，可是无法道出少爷砸伤他的真实缘由。
李春妮这几日安静了许多，心里暗自得意：少爷毕竟是在乎自己的。
可是，李春妮心里这几日也揣着小鼓，因为少爷责令她做一件令她胆战心惊的事。
一个傍晚，当王叔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柳叔的寝舍时，看见柳叔正昏睡不醒，他把黑色的粗砂陶罐放在他身边的案几上，然后离开。
王叔刚刚离去，一个黑影闪进了柳叔的房间。
柳叔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醒来，和平日一样，从案几上黑色的粗砂陶罐里倒出一碗汤药，用自己心爱的斗笠青花瓷碗盛着服下。
须臾，他觉得腹痛难忍，喉头痉挛，呼吸越来越急促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王叔过来收拾碗盏，一走进房门，看见地上都是柳叔吐出的秽物，被褥跌落地上，柳叔胸前的衣襟被撕破，皮肤被抓挠出道道血痕。
王叔一声大声呼唤柳叔，可是，柳叔已经没有了呼吸。
王叔觉得心生疑虑，他和柳叔多年搭档行医，虽没有柳叔医术高明，但也心知肚明，柳叔的病情何至如此？
他把柳叔服用过的碗盏和陶罐收拾起来，找到一块软布，包好，藏在柳叔床脚，待小柳回来一起查验。
他立即去告知青女，柳叔猝然离世。
小柳这段日子在山里采集药材，并不知晓这几日发生在老宅的事。
青女连夜立即安排人告知小柳，立即返回。
待他回来时，发现父亲已经躺在棺木里，瞠目张口，十分痛苦。
小柳苦泪涟涟，他自是生疑，平日里好端端健壮的父亲，怎么突然这番容颜地猝然离去，没有留下一句遗言。他一定要弄清父亲猝然离世的原因，查看父亲弥留之际使用过的器具。
王叔从柳叔床脚摸出盛放过柳叔生前服用过汤药的黑色粗砂陶罐，还有柳叔平日里最喜爱的那个斗笠青花瓷碗，这是老爷生前送给柳叔的爱物。
小柳看得仔细，杯底有细微的凝结的白色碎石。
小柳把碗盏带到药房和王叔一起用银针查验，那白色碎石是砒石（注1）。
再查验陶罐中的药物，银针也瞬间变黑。
王叔一五一十地把这段日子李春妮和柳叔的纠纷、少爷怒砸柳叔之事讲了个透彻。
小柳愤怒的鼓起双眼，牙齿把嘴唇咬出血痕，他一拳砸碎了这个药罐。
王叔心里暗自一紧，这汤药平日里都是自己精心熬制，怎么会有砒石？
王叔忆起，自己离开柳叔房间有一个时辰。
他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想象，会有人投毒？
小柳前去禀报青女此事，青女愕然。
小柳说：“我不会让亡父的魂灵留在老宅，他定然不得安身之地。”
第二日，小柳披麻戴孝，在佛堂替亡父拜别老爷、老管家，辞别王叔、张叔、青女和一众老家人，他声泪俱下：“今日跪别，择日必归！”
少爷和李春妮躲在书房里，听闻小柳在庭院辞别老家人，不敢出门道别。耳畔传来鸟雀怪异的挽歌，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颤抖着，不停地颤抖着。
青女送别小柳，柳叔的灵柩抬出了老宅的木门，小柳说：“大小姐，定当小心！我安葬了亡父，有一日，定会回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青女泪如雨下，柳叔这一位陪伴老爷风风雨雨几十年的老家人，永辞老宅，魂灵何处安放？
院坝里的黄桷树茂密枝桠下的吟唱突然越来越高昂，各种鸟雀用不同的音符和啼叫组成激愤哀婉的协奏曲，它们是在为这位极力保护它们的老人送葬。
一曲群鸟的挽歌，在老宅空旷的院坝里回荡，格外凄婉哀凉。
哀歌，在老宅，奏响序曲。
注释：
注1：砒石也叫砒霜，中药，为天然的砷华矿石、或由毒砂、雄黄加工制造而成。古法传统方法熏蒸得到的砒霜，会有硫或者含硫的杂质，所以这种砒霜是可以用银针试出来的。现代工艺的纯三氧化二砷，银针试毒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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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郭琳（葡萄郭琳 ID：putaogl），笔名“葡萄”，法名“正琳”，作家，小说家，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2017年度重庆市全民阅读推广大使，著有长篇小说《闺蜜》，参与写作《许世虎当代绘画艺术范本系列丛书》《嘿，重庆小面》，完成中篇小说《老宅》《猫》，正创作短篇小说集《走着，散了……走着，暖了……》。担任重庆领养流浪动物代言人、志愿者，曾担任超女重庆区评委、中国好声音重庆区评委、重庆时尚小姐大赛等评委、重庆青年球迷协会副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