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家】唐文龙:巫盐天下|己——盐战风云(一)

唐文龙

03-26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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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儿的盐队出没在崇山峻岭之中。

一脚一脚踩出来的,是黄金万两、富可敌国的商道。

一脚一脚踩出来的,是金戈铁马、血雨腥风的兵道。

富可敌国的诱惑,需要金戈铁马来保护和争夺。

白花花的盐背后,有殷红的血迹;金灿灿的富贵背后,是刀兵相见的战争。

宝源山盐泉,是传承文明的希望,还是诱发争斗的祸根。

秦巴山区的苍茫盐道,战马嘶鸣,刀枪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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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峡,到整个秦巴山区,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山形地貌决定了不可估量的军事价值,游人如织、繁华富足的巫盐古道,注定成为千军万马的行军之道,众多关垭城堡注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这一章节,也注定充满了血腥暴力。

历史很久远,故事颇多,有的在前面的章节里多次提过,有的还很陌生,但背后,都是赤裸裸的盐利之争,都是一些逝去灵魂的哀嚎。

还是按照时间顺序来吧,否则太多的故事没法梳清逻辑。

中国历史上最早有文字记载的战争应该就是黄帝和蚩尤那一战了,而那一战,就是盐战。

前面提到过的《太平御览》里说“昔黄帝与炎神争斗涿鹿之野”,也说了巫咸告诉黄帝,这就是一场罪恶的战争。毋庸置疑的是,这场最古老的战争就是为了争夺解池盐泉的战争。

后来蚩尤败了,可他的族人却要继续生存,一路南迁,于是来到了生存条件恶劣的三峡诸山,所以后来从巫山山脉到武陵山脉中的苗族人,都尊蚩尤为自己民族的祖先。

当成王败寇被讲成了传说,当黄帝和蚩尤都被尊为中华民族的共同祖先,当解池的盐泉不再流淌,唯有宁厂,继续是哗哗的水声。

这泉盐水背后,白色的是盐,红色的是血,盐与血之间,是万千百姓的眼泪。

需要多说几句的是,或许现代人会好奇,盐,最多就是一种调味品而已,何以会诱发战争。但历史的残酷,都佐证了在白花花的食盐背后,隐藏着的是权利、阴谋、财富和战争,甚至一个城市、一个民族的兴衰都与之紧密关联。

其实直到20世纪三四十年代之后,随着勘探、开采、加工、物流等技术的进步,才使得盐逐渐成为人类开采不尽的普通原料。盐,也在这时候才回归为普通调味品和化工原料的本真面貌。

回望因盐引发的历史,马克·库兰斯基在《盐的历史》一书中感慨:“现在看来,为了盐而打仗非常愚蠢,不过以后的人们看到我们今天为了石油而打仗,也许会有相同的反应。”

是的,那时候以宝源山盐泉为代表的三峡诸多盐源,就如今天的中东,列国为了石油打得不可开交,而争夺的,就是源源不断流淌的财富。

只不过在中东流淌的是黑色的石油,而在三峡,流淌的是白色的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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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提到过,一个早已经逝去的古国——庸国,就因为占领了宝源山盐泉,而迅速强大。

也正因为如此,姬发出兵攻打纣王时,得拉上庸国。应该是在公元前1046年,庸国助武王伐纣。这战让庸国在列国中的地位提升很大,盐税之利又让庸国经济实力迅速强大,整个国家开始以盐道为轴心展开,利用巫盐古道加强着与北方大国的联系,靠控制食盐运输线掌握着陕西及中原一带的食盐供应,所以地位了得。

这样的荣耀,就是连周天子都不敢小视,所以庸国成为伐商的“八国之首”。

这样的荣耀也自然会招致妒恨,特别是靠贩卖宝源山盐泉起家的巴国。

公元前611年,巴国的机会来了,乘庸攻楚之机,联合楚、秦,北上征战。

盐道之上,背夫不在,只有兵戈相向。这场战争史书上没有多少记载,能知晓的有几个信息:一是《巴师八国考》里说,巴、楚伐庸,会师的地方就是今天的三峡。二是这一战对后来的历史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此役让楚国开始强大起来,成就了楚庄王的崛起,为后来的称霸中原起了关键作用,所以连近代思想家、史学家梁启超都对此评价:“楚庄即位三年,联秦、巴之师灭庸,春秋一大事也。”第三,成就了巴国的崛起,一战占领宝源山盐泉,源源不断的盐水就是源源不断的财富,成就了三百年霸业。

当然,这三百年间也并不太平,就如今日的中东诸国,富贵的盐泉之利,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在内忧外患的煎熬下,巴国国都不断迁徙于枳(今涪陵)、平都(今丰都)、江州(今重庆)、垫江,最后迁都阆中(今四川省阆中市)。这时,巴国仅剩下今川北一隅之地了。公元前316年,巴国与古蜀国之间发生矛盾,巴国向北方的秦国求救。秦惠文王决定趁机灭蜀,遂派大夫张仪、司马错,都尉墨统率大军南下伐蜀。灭掉蜀国后,秦军继续进攻巴国,俘获巴王,把巴国也给灭掉了。

这一次,秦楚两个大国之间直接刀兵相对了。

这一次,三峡盐源被反复争夺,“朝秦暮楚”由此开始。

马嘶鸣,旗招展,估计在世界盐业史上,也算时间最长的一场盐战开始了。

战打的太长,太苦,苦得就跟涩涩的盐味一样,让人一言难尽。

这战前面已经提过,为了更容易清晰理解,这里先列举一下那一百多年时间的历史脉络。

公元前339-329年,楚威王兵锋直指巴国最后一孔盐泉——巫溪宝源山盐泉,占领了今巫溪、巫山一带,将其置为巫郡。

公元前316年,秦灭蜀后,“贪巴国之富”的秦相张仪转兵向东,顺手给了巴国最后一击,“执巴王以归”,进而与楚国展开了盐泉争夺。

公元前316年和公元前308年,秦两次攻黔中,苦战。楚拒守黔中盐区,两失而两复之,巫郡盐泉(即巫溪盐泉)仍固守之。

公元前312年春,秦取楚汉中郡。怀王率全楚之兵再次攻秦。

公元前281年,秦兴师伐楚,取邓,拔黔中。楚割上庸、汉北地与秦。

公元前280年,秦昭王命司马错取道巫郡伐楚,终于夺得巫溪宝源山盐泉。

公元前278年,楚郢都失陷后,楚顷襄王徙都于陈。

公元前277年,秦之蜀守张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为黔中郡。

公元前269年,楚渐失川东地区,不复与秦争。

公元前241年,楚考烈王徙都于寿春(今安徽寿县),“以就海盐”。

公元前223年,秦王翦破楚国,虏楚王负刍,楚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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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诸事,从来都不缺乏热闹。很幸运,这场热闹背后的一个现象已经引起了诸多学者的注意:秦楚之争,关键是盐源之争。以巫盐为代表的三峡诸盐,成为两大强国互不相让、爆发战争的根源:谁拥有了富足的盐利,谁就有称霸天下的本钱。

一个拥铁骑雄兵,一个挟盐泉之利,势均力敌,反复争夺。

战国,靠的是实力说话,谁也不愿输给了谁。

然秦国的野心,是统一整个中国,就必须获得重要的税利来源,以支持起庞大的军事开销。更使秦国难以容忍的是楚顷襄王竟在巫山与枳(今涪陵)囤积重兵,拼死抵御。不得已,秦派出名将司马错伐楚,终于夺得楚国郁山盐泉。此役19年后,秦楚之间展开“拉据战”,秦先后攻取楚国沿江24座城邑,却久攻楚国产盐重地黔中不下。不久秦国闹起盐荒,秦人先是欲与楚和亲买盐,被拒绝后不得已再次攻楚。公元前277年,秦国在付出惨烈代价后,终于如愿占得黔中。

虽然失去黔中,但还有巫郡的宝源山盐泉,对于这时候的楚国来说,只要有盐,就没完全丧失希望。楚襄王二十年,也就是公元前278年,秦人一改过去对楚国盐场的攻击,转由大将白起越过韩国攻取楚国夷陵(今宜昌),截断了楚人的水上运盐通道,楚军不战而溃。

楚国不惧秦军的百万雄师,却因盐道的丧失而自行崩溃。

秦如愿占得楚国全部盐场,楚顷襄王被迫迁都于陈,从此失去了争霸的本钱。

这场战打了接近一百年,秦楚两国的锐士在古盐道上进进出出了一百年,这是世界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也是世界盐业史上的一个奇迹。

占领三峡盐源,秦国就拥有了整个巴蜀地区,这时候李冰的都江堰治水已经产生成效,成都平原的粮食和三峡的食盐,为大秦帝国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财富。

从此,大秦铁骑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从此,秦帝国开始迈开统一中华的步伐。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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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唐文龙,80后,重庆巫溪县人。喜摄影,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会员、新华社签约摄影师,用色彩和形状表现哀愁与欢乐。喜文,当过农村小学教师,做过党史研究工作,获得过没有记者证的重庆市首届十佳“田坎记者”称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常务理事、重庆市新诗学会会员,华龙网“鸣家”、重庆晚报“夜雨”专栏作家,重庆市文旅融合专家库成员。发表各类诗歌、散文等文学和新闻作品百多万字,多次在各类征文、摄影比赛中获奖,出版有《小人物讲大道理》,长篇文化散文《巫盐天下》,一直敬畏着文字。喜书,好读书不求甚解,获得过重庆市第七届十佳读书人称号,一直自娱自乐,对镜黄花,临窗醉月。网名“黑蚂蚁”,毫不起眼,柔弱渺小,但始终模仿着蚂蚁的姿态,坚持,坚韧,倔强地爬着,虽然慢了点,但一直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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