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
06-19 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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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奇事多，不一定非得小面和火锅。
但说下雨，就很有个性和风格，很多地方比不了的。
在这里，下雨多在夜间，自古至今都是这样的。
巴山夜雨，声蜚文坛，名传南北。如果从得名算起，可比“重庆”还要早。
晚唐著名诗人李商隐欲经水路从巴州（今四川巴中）前往梓州（今四川三台）任职，夜宿佛图关，恰逢下雨，内心思念亲人，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写下千古名作《雨夜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也许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人们都已熟睡，诗人却辗转难眠，一路的颠沛流离让他略感困顿，甚至有些伤感。夜深人静时，忽闻屋外有异声，一时间秋雨袭来，风急雨大，屋顶“噼啪”作响，门外“叮咚”成溪。旁边那个小小池塘，怕都装满了吧？故乡洛阳，现在该是转冷了，亲人朋友都还好吗？诗人披衣下床，掌灯研墨，惊世之作，一蹴而就。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巴山夜雨”也乘着诗人的名声传遍天涯，成为山城重庆兼具自然灵性和人文情怀的标志性景致，但同时也给人以误解，好像“巴山夜雨”只发生在秋季。其实，夜雨在山城重庆一年四季都有，普通得很多人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重庆城三面环水，一关扼西，这便是佛图关。这是古时候从陆路进入重庆的唯一通道。这里山势险峻，两边临崖，一边是长江，一边是嘉陵江，水汽相当充沛，成天云里雾里，烟雨弥漫。
诗人夜宿佛图关是在公元855年，那时重庆叫还叫“渝州”。北宋年间为避嫌而改称“恭州”。南宋淳熙十六年，也即1189年，因宋光宗赵惇在这里先封恭王，后继帝位，一时高兴，便升恭州为“重庆府”，意曰“双重喜庆”。一般认为，这就是“重庆”得名的由来。如此算来，李诗足足比“重庆”得名早了三百多年。
明代的时候，人们在佛图关修建了“夜雨寺”，相传寺前还立有诗人抚摸过的“夜雨石”。据说此地每逢月夜便有雨水渗出，雾气蒸腾，烟雨迷蒙，整个佛图关都笼罩在神秘的雨雾之中。每逢大旱，远近井水山泉皆枯竭，唯夜雨石仍于夜间浸润滴水，遂被视作圣物，夜雨寺也成为当时重庆人祈雨的场所。
清朝中期，“浮图夜雨”位列巴渝十二景之中，清末道光年间还曾重建夜雨寺。可惜近年为修建某区职教中心实习操作楼，终被拆毁。
天下景致，大多会因下雨而别有情趣，但因雨而得名、成名的似乎不多。
一曲《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让人感觉那就是一座因雨而生的城市，但我并未于冬日到过台北，只望此生能得此闲暇，再去感受其中浪漫。
雅安，一座位于川西的城市，扼守川藏交通要冲，二郎山远远在望，青衣江穿城而过。这里有三样东西有名，号称“三雅”，即雅雨、雅女、雅鱼。几乎每日下午，城中必定下雨，“哗啦啦”一阵，足以湿人衣履，润泽山川，也孕育了城中美女、江中美味。
那雨应是来自成都平原的暖湿气流，因受青藏高原抬升，凝成雨滴下落所致。神奇之处在于，这雨于每天午后降落，像有过什么约定似的。三十年前经此入藏，便有好友提醒，若在雅安过夜，出门一定记得带伞。那一次我忘了带伞，尝到了雅雨的滋味，至今难忘。三十年后，我依然没有养成带伞的习惯。
比起雅雨来，山城夜雨似乎更合时宜、更有情调、更受欢迎。白天人们奔忙的时候，它不来打扰添乱，待众人下班放学，归家入驻，它才潜入深夜，飘飘而降，如约而来。这雨或迷迷蒙蒙，或淅淅沥沥，或排山倒海，清洗绵延的巴山渝水，打扫曲折的大街小巷，那么体贴入微，那么低调平凡。夜雨之后，整座城市山清水秀，空气清新，鸟语花香，令人神清气爽。这雨当是上天安排、人间造化。这雨，确是有灵性的。
夜雨其实不便观赏，更宜聆听。黑暗之间，你完全可以闭上双眼，张开耳朵，用心去捕捉雨态雨势。那雨或停或起，或大或小，忽缓忽急，忽有忽无，或夹杂雷声，或伴着风吹，你都可以听声得相，听个真切、听个明白，找到空灵飘渺的感觉。
巴山夜雨入城来，便有了城市的味道。山城之夜，你可以翻开一册书，泡上一壶茶，在灯下捻字成句，慢慢等待夜雨到来；你也可以呼朋唤友，相聚街头巷尾的“苍蝇馆”、路边“大排档”，同雨来一场邂逅，和着夜雨的味道，品尽山城美食；你也可以清晨早起，迷雾间踩着湿漉漉的台阶，漫步雨中，穿梭于幽静的街巷，不用打伞，就让雨滴飘在脸上，润我衣袖、湿我头发、入我肺腑。
在重庆，夜雨是四季变幻的法门，二十四节气，也仅供参考。
瑟瑟寒冬里，一场夜雨后，忽然阳光明媚，更有草发花开，那便是春天已经到来。
缠绵春光中，一夜暴雨后，艳阳高照，酷热难耐，这里可能已经一夜入夏。在这里，年年都可体会“久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的滋味。
久旱不雨，老天突然开恩，淅淅沥沥连续一二场夜雨，其后微风乍起，草枯叶黄，太阳火力锐减，那便是秋天的开始。
入秋之后，山城的天气并不总是秋高气爽，几轮阴晴转换之后，每年却总有那么几天阳光灿烂的日子，连续的升温好似已经重回夏天，人们的心情也摆脱了阴霾愁云。这时候大概率会下一场带北风的夜雨，那雨之后，气温陡降，四处都是寒风瑟瑟，山城便已秒入冬天。
四季变幻，以雨为媒，这就是山城夜雨的神奇魅力。你若有闲，也可学学李商隐，来山城听听雨。
图/文 苏南
作者简介：苏伦，笔名苏南，泸东人氏。长政策研究，偶作时评。法道崇圣，忧天悯人。用镜头记录四季，用文字勾勒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