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车站，路旁，靠边放置着两张凉板床，其间还夹着一幅薄薄的床垫，成色都比较新，没有破损处。

不知是哪家寝具换代，或者深秋时换季；抑或是某租客留下，或者工地遗物。

在南方，夏天天气炎热，尤其在重庆，更是酷暑难熬，所以人们喜欢竹篾编制的凉席，或者竹片打制的凉板。

太阳落山之后，用井水将席面一遍遍擦拭，既去尘除汗，也退暑降温，然后顺手把剩水泼到地面，不一会儿就蒸发殆尽。

这时候，凉席凉板就该上场了，捡平整处一张张摆好，只等夜晚的来临。

天黑之后，大人小孩一人一把蒲扇，嘻嘻哈哈说笑着，聚集到门外，惬意地躺在自家的席面上，歇凉时间到。

男人们相互打着招呼，递上一支烟，或共享一壶水，讨论着一天的奇闻异事。女人们三五成群，或坐或立，低声细语，传递着别家的绯闻琐碎，不时发出唏嘘窃笑。孩子们是最快乐的，围着人群追逐打闹，或者游戏迷藏，不时传来笑声、叫声、哭声，以及男人女人厉声呵止的声音。

约莫两袋烟功夫之后，人群慢慢安静下来。草间树丛虫鸟悠悠，凉风渐起。头顶银河星月行走，浩浩汤汤。大人小孩自然聚集，围住坊间公认的“名嘴”，坐的坐，躺的躺，靠的靠，一天的故事时光就此开启。

在我老家，称这叫“吹熊家婆”。讲故事的人都很厉害，虽然文化不高，有的全然目不识丁，但《说唐》《薛仁贵征东》《薛仁贵征西》《水浒传》《西游记》《聊斋志异》等等，能够从头说到尾，不漏下哪怕一个情节，讲得精彩生动，人物栩栩如生，让听者如痴如醉。听者中也有人凭借一遍讲述，即能清楚记得故事的细节结局、起承转换，换个场合，也许就变成另一个讲述人，绘声绘色续写口口相传的奇迹。

故事开始前，主讲人往往要卖个关子，故意忘记前晚讲述的结尾，而这时大人小孩马上就有人出语提醒，央求主讲人赶快往后。黑暗中一群人聚精会神，有人主动递上叶子烟，还有手中的半盅浓茶。

故事人很会拿捏，见好就收，唊一口茶水，吸两口烟斗，故事便在一明一暗的火光中郑重开讲。现场除了蒲扇驱赶蚊虫的声音，再没有其他杂音，更无人插话。大家的心情随着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仿佛自己就是故事中的主人公，随夏风驰骋天下。

待半盅茶水饮尽，故事情节也到了紧要处。偏偏此时，主讲人来一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讲述却戛然而止。众人意犹未尽，性急的忍不住央求主讲人继续往下讲，有的小孩甚至会因此嚎啕一番。而主讲人总会带着明星般的微笑，慢慢起身离去，留下身后一双双期待流连的瞳眸。

夜已深。各家男女陆续起身，收拾好地上的凉席凉板，拉上自家孩子，各回各家，兀自安歇。

图/文 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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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苏伦，笔名苏南，泸东人氏。长政策研究，偶作时评。法道崇圣，忧天悯人。用镜头记录四季，用文字勾勒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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