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家】刘清泉:生日快乐

刘清泉

07-09 17:00

听广播

VCG41124487620.jpg

有一天你打来电话,你说,生日快乐。

我没有想到。千里之外的你在我的脑海里由淡而浓,由飘散而整合,而潇洒,而动人。

这是整整一个秋季里我唯一的收获。

我并未注意到你语言的重量。你的声音本身使我对一切置若罔闻。磁性,宽厚,温暖,以至撼动心扉。时隔多年啊,我已经为自己的生命选择了另一处枝柯。远而又远,我让那些影集、日记和画远而又远。

这时你却打来了电话,声音里含着过去所有感人的细节,我没有想到。我不得不放下繁琐和零碎,因为你仿佛就站在门外,握着一束淡淡的馨香,你的头发上沾染着早晨的露水。

(也许,生日真是检讨一生的时刻?)

我从来也没在意过我在这个日子里的重复或新始。而那天你说,错了。你说我的生日里你与我同在,我只是一半。你说这中间应该有我们自己的方式,应该有一棵在山风里摇曳的小树。

这是我所感觉到的第一个生日。其实自从我改变了父母予我的传统的祝福那一刻起,我就为自己确定了新的诞生。然而这一个生日仍然被侵占了,尽管是一半,尽管是被你善意地俘虏。

我听到了我平静的心压抑着哭泣的声音。我在骤然而至的空白里看到了一双失神的眼,和另一个人匆匆走过时留下的痕迹。我开始退却,我打开稚弱的翅膀准备着远离的心事。而你从天而降,使岁月露出仓惶之色,蜡烛因风而左右摇摆。你不容置疑,表现出一种英雄的气质。

朝着那座小山走。我听见自己的喘息无规律地出现,感到匆忙。而你沉默着,偶尔在我跌倒的瞬间扶住我。你只用眼睛告诉我要小心,路滑。接着是沉默。你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四处打量中。还有一双眼睛在追踪。它忽左忽右,时前时后。我看不见,但我知道。

VCG41N1205022591.jpg

这以前你或许真的不曾问过我的消息,或许是我没在意。但在那山峰之顶,你指着一棵树说:“这是你的!”于是我明白了你四处打量的意思。于是我看你把一棵在山风里摇曳的、孤单、憔悴的树画给我。我知道你在这树梢涂上红色的风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就是这风。我还知道这风是热的。但我怎么能把一个平静得失去体温的躯体交给你呢?我想念的是那些将死的叶子在不断的盖覆下挣扎的姿态,我关怀那侥幸的花朵如何在转瞬即至的寒夜敛起锋芒。但我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到来。会给这凋零的故事带来雨水。会通过空旷的四野对我说,生日快乐。

难道这不是一个虚无?我想念着你但那棵摇曳的树已不能复活。我站在你声音的正面但蒙着双眼。我怕你会看穿我内心的秘密。我更担心另一个人的追踪。

心在疼痛,刻骨的那种。窗外是一片浑浊的天。在白昼我仍然点亮所有的灯,那银白色的影子打在窗上,使一间窄窄的屋子透明而软弱。我渴望倾听。然而我不知道该接受来自哪一方的问候。疼痛。我不顾一切地撕扯自己的衣襟,任碎片徒劳地做着包围的努力。

但故事没有后来。有一双眼始终在我周围。也是一种忠诚。我感觉你在带领一个游离于躯体的灵魂行走,而躯体握在另一个人掌中。我忍受着分离。但我知道,故事没有后来。也许永远也没有。

只有期待。某一刻,远方,正升腾起冲天的火焰。废墟。我穿透狂热,明净而圣洁的水洗濯我全身。但不是淹没。我在一棵树的幻影里起舞,翩翩地。有如沚水的静。夜晚就永远跌落在不可攀援的山谷里。但愿这一切都使你沉睡。侥幸的花朵也许没有更好的位置了。而你将得到的是,一个色彩绚丽的梦和一个破碎的现实。

我早已无话可说,尽管电波的另一端你仍在深情地呼唤。我只有停止。从那时到现在,背弃心中那份狂想。惟有时间要流动。它是一片挂在树梢的云朵。不在天上,不在地上。也没有把握的可能。

我挂上电话。我看见另一双眼变得温暖而柔和。那里有同样的温馨和亮丽的烛光。我看见你茫然地走出电话亭。阳光如雨,渗透你全身。有一群蚂蚁正在筑巢,它们在忙碌中,显得信心十足。你轻轻绕过它们,然后蹲下来细细地打量。你觉得你忽然读懂了生存的意义。于是你笑了,背向那座熟悉得令人心碎的小山。

而我,被两双眼睛感动着。到处是音乐,是一首老歌,是多年以来我首次听到的真实,你的,和另一个人的——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推荐阅读:

天使从天空飞过

清明节前夕的梦

今年的这个日子


鸣家简介:刘清泉,生于四川绵阳安州区,现居重庆,任职于重庆师范大学。重庆市沙坪坝区作协主席,重庆市科普作协理事,重庆诗刊副主编,重庆作协、重庆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1988年开始习诗,有诗集《永远在隔壁》《倒退》《101个可能》出版,在《诗刊》《光明日报》《星星》《诗选刊》《诗林》《诗潮》《诗歌月刊》《中国诗歌》《葡萄园诗刊》《海鸥诗刊》《散文》《美文》《中国校园文学》等报刊发表诗文1000余首(篇)。有诗作入选中国大学生抒情诗选、诗歌日历、年度诗选等选本。

微信图片_20190917144517.png


尾部版权声明_副本.p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