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家】刘清泉:病的理|作别韶华

刘清泉

09-23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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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迄今,快二十五年了,同学间的往来由浓而淡,生死两茫茫的感慨却愈益浓重起来。我所知道的是,已有两位同窗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位是同年级不同班的女同学,读书时接触甚少,殒命于惨绝人寰的“5.12”大地震;另一位则是我的同室绍华君,早在新世纪之初,肝癌删去了他的轻轻年纪。

对于绍华君,我是怀了深深的负罪感的。

毕业时,绍华君主动要求去边远山区,很让同学们意外,一时间,传言四起,有说他为自己挣表现的,也有“评论”认为他是“故意出风头,未必真去”,平时本不显山露水的绍华君竟成了焦点人物。大家侧目视之,遇则绕道而行,渐渐地将他孤立起来了。绍华君不解,继而痛苦,孤独地捱到了分别之日。那时的我终日沉迷在自己的文字迷宫里,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只是因为都喜欢篮球的缘故,偶尔我会陪着绍华君在球场上“潇洒潇洒”,绍华君便把我当做他的好朋友了。

起程时,我去送他,在忧郁的火车站,他悄悄地告诉我:“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的行期。”我未置可否,那时我已从同学间风闻了一些关于他的传言,心里也对他有了点成见,便不冷不热地搪塞了几句。火车启动了,他凝视着我,忽然,一颗泪珠滚落出来,砸在被他紧握着的我的手上,热辣辣的。我似有所悟,可是火车却已义无返顾地绝尘而去,我只能看见他使劲挥舞的右手渐渐消逝在旷远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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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才知道,绍华君是为了爱情而去向僻远的,并非众人以为的追求“高尚”。我给他去过几封信,均未见回音,心中的愧疚也就时时悬挂着,忐忑地摇晃;我想,真正受轻视的不该是绍华君,而该是如我的庸人一类,绍华君大概正是用拒绝回信的方式表达了这一切。

绍华君最后的日子是在重庆的医院度过的,消息通过他的妻子辗转递了过来。我和重庆的同学去看过他。他本来瘦,因患癌而奇瘦,皮贴着骨头,宽大的骨节嶙峋着凸起。闲聊中才明白,我给他去信的时日,正是他跟病魔鏖战的当口,是他的妻子把信截留了下来。但这并不能减轻我的愧疚。绍华君跟我们聊得最多的还是寝室糗事和球场故事,我们都没有去触碰病症这个最无聊的话头子,也没有重提当年的“出风头”。事实上,在福尔马林味儿弥漫的医院里,反而是身患绝症的绍华君在保护着我可怜的“自尊”。

他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送他。生离的痛苦折磨着我,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死别的考验。我猜想绍华君虽然痛苦,但内心该是坦然安详的,他想象得到我因他而生的痛苦,这种痛苦或许比肉体所受的煎熬要强大得多,久远得多。

语言在最关键的时刻总是无力。岂止语言?!这样的时刻,除去神,人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告别这个世界的人,倘若不仅仅留给活人以怀念抑或愤恨,而且使活人深怀着愧悔和不安,那么他的死无论如何都是极有价值和意义的。

图片来源:东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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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家简介:刘清泉,生于四川绵阳安州区,现居重庆,任职于重庆师范大学。重庆市沙坪坝区作协主席,重庆市科普作协理事,重庆诗刊副主编,重庆作协、重庆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1988年开始习诗,有诗集《永远在隔壁》《倒退》《101个可能》出版,在《诗刊》《光明日报》《星星》《诗选刊》《诗林》《诗潮》《诗歌月刊》《中国诗歌》《葡萄园诗刊》《海鸥诗刊》《散文》《美文》《中国校园文学》等报刊发表诗文1000余首(篇)。有诗作入选中国大学生抒情诗选、诗歌日历、年度诗选等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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