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可是，一个人、一件事却让它意义非凡。

昨天，办公室接到一个患者电话，说想来见见我，以为是寻常的复查，我没太在意。今天上午我又参加会议，刚好错过。

等我回来后，才知道来者是一位18年前做过手术的病人，当时欠费近10万，今天来还清了所有的欠款。瞬间，我有点震惊了，极速地在脑海里储存的千万个病人里搜索。慢慢地，有关她的情形从我脑海深处一点一点浮现了出来……

记得那个时候我还是高级住院医师，成天泡在医院里，不分昼夜。有一天，来了个急诊病人，是个清瘦的年轻女孩，重度心脏瓣膜病变，休克状态，生命垂危，不得已进行抢救性手术。

术后，她的心功能恢复慢，并发了一系列的器官功能衰竭、呼吸道消化道出血、营养不良等并发症，除了神经系统无大碍以外，其他系统几乎都受到了严重影响。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了一个多月，和死神来来回回拉锯战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最终我们赢了！

我记得那时候在她的监护病床外有一张简易沙发，为了随时查看她的病情，我们不知道在那张沙发上度过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困了就在沙发上躺躺，时不时地睁眼看一下各项仪器显示的参数，定时到床边去检查她的呼吸指数和她身上插着的各种引流管子，以及各项查血指标。

最严重的时候，她肺部感染，气管切开、插着管子，无法说话，鼻子里插着胃管，胸腔也插着管子，还有尿管、输液管，身上插着七八根管子。每隔一段时间我们都会用吸痰管伸进气道里去吸痰，她的气道特别敏感，稍不注意就出血，轻轻地吸痰都会引起强烈的反应，感觉她瘦削的身体都像在抽搐一般，好多次我都不忍心看。

可是忘不了的是她的眼神，尽管那时候死神一直在附近徘徊，她的眼神里都没有一丝放弃的影子，尽管她的家人绝望了，几天都不来看她，但是从她的眼里从来都没看出过绝望。也许是这样的眼神无形中在鼓励着我们，每一个医护人员都在奋力抢救，即便再困难，也没有一丝退让。

她家庭困难，实在拿不出钱来，连营养都无法给她满足，我们悄悄给她准备了一些，说是她家人给她买的。也许是她的坚强支撑了她，也许是我们的坚持鼓励了她，也许是她的勇敢激励了我们，也许是我们的爱心影响了她，总之，我们就这样退一步进两步，一步步地让她逃离了死神的魔爪。

她出院的时候，已经欠费近十万，当时那可是能在主城买一套房子的钱，看着她的家人无助和不情愿的表情，是她自己勇敢的写下了一张欠条。其实，在我们眼里这种欠条基本上等同白条，打心眼里也就没觉得将来她会还上。

出院以后不久，我们的随访电话就再也没有联系上她了，慢慢地，这件事情也就从我们心里淡忘了。直到今天，才让我再次想起那个坚毅的眼神。没想到，结果她一直记得我们几个医护人员的名字，也一直记得那张欠条。她现在已经结婚生子，经济并不宽裕，也不想给家庭增加负担，就自己偷偷一点点积攒，终于在今天，了却了她18年的心愿。

听到这些，我眼里竟然有些湿润了，原本很遗憾和她错过，现在反而有点小庆幸，不然我也许真的会抑制不住眼泪。

生活不易，生命不挠。即使在至暗时刻，总有那么一些触动心灵的普通人、激励内心的寻常事，给我们力量，带着我们走出荒漠，让我们在苦难面前砥砺前行。

灏心写于2019年1月23日

图片来源：东方IC

作者简介：陈灏，网名“灏心医生”，重庆名医、重庆市人民医院金牌专家、主任医师、重庆市人民医院心血管外科主任。1996年毕业于华西医科大学，硕士研究生。中华医学会心胸外科分会青年医师协会第七、八届全国委员，国际微创心胸外科协会会员，中国心血管麻醉协会围术期基础与转化分会委员，重庆市医师协会心胸外科分会委员，重庆市首批中青年医学高端后备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