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吸毒者的自白 :我被海洛因毁掉的前半生
重庆客户端-华龙网
2018-06-26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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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里,戒毒康复所民警前去慰问高小俊。市戒毒康复所供图 华龙网发

“我无数次地幻想和家人一起生活,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像正常人一样到处旅游……可我知道,因为我吸食毒品,这一切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恨毒品,是它毁了我的人生。”

隔着一道不起眼的大门,戒毒者康复后踏出大门前,会发誓永不吸毒,可有的刚走出几步,心里的“魔鬼”就会说,“要不要就吸一口?”而我就是没忍住的那一个人。

我叫高小俊,来自甘肃,吸毒史已有29年,目前在重庆市戒毒康复所治疗。毒品毁了我的前半生,让我失去了美丽的容貌、家庭、亲情、健康还有很多……今天是国际“禁毒日”,我想把我的故事讲给你们听,以作深深的忏悔与警醒。远离毒品,不要做第二个“高小俊”。

上瘾

曾经,我是一个被宠上天的女孩。

9岁的时候,母亲就瘫痪在床,没过多久,父母相继去世,是我的哥哥姐姐如父母般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养大。

当时,我的大哥大姐在外上学,一直是比我大两岁的二姐在照顾我。家里人都觉得对我亏欠很多,对我宠爱有加。在成长过程中,仗着家人的溺爱,我如同脱缰的野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1989年,21岁的我亭亭玉立,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在社会上认识不少“大哥”带着我到处吃吃喝喝。

当时,一个“大哥”问我要不要点刺激的东西。我想,我一个“江湖女子”还怕刺激?他拿出一包白粉状的东西,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哥”说抽了会让你飘飘欲仙。

高小俊戒治表现好,重庆市戒毒康复所安排她咨询台上班,为前来咨询自戒信息的自戒者解答戒毒流程。市戒毒康复所供图 华龙网发

我试了两口,那东西味道特别难闻,让我难受得很想吐。药性发作后马上全身发麻,药性很强,真的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就这样,我一下子就陷了进去,那几天,天天吸了睡、睡了吸。

当知道这是海洛因时,我已经离不开了它了。刚开始,我特矛盾,吸了就后悔,不吸又特别怀念那滋味。每次吸了以后,我就在一起吸的朋友面前放声大哭,我俩甚至抱头痛哭。

从那以后,我同海洛因的搏斗就这样开始了。

上瘾后,我发现吸了海洛因并没有开始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只是让自己不难受而已,如果没有它,就感觉有一只手从心脏,到喉咙,最后从嘴里伸出来。

那时我每天想的就是:今天吸了,明天就不吸了,这一口是最后一口。可是,明日复明日,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悔恨

吸毒前,我的工作还不错。但当你一旦沾惹了毒品这个“恶魔”,内心就会充满了贪婪、懒惰、暴躁……朝九晚五,拿工资过日子的安稳已不再适合我。于是我辞掉了工作,整天游手好闲,缺钱就管姐姐要。

一开始,家里人不知道我吸毒了,直到第一次被公安机关抓获。

那一次,年近40岁的二姐正怀着孩子,属于高龄产妇,还有妊高症,非常危险,一直在住院,可听说我因吸毒被公安机关抓进了戒毒所后,不顾自己的身体安危离开医院来戒毒所看我。

高小俊在戒毒康复所里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记者 祝可摄

我哭了,哭泣自己是这么的不懂事,这么让二姐操心。二姐生完孩子后,月子还没有坐满又来看我,我当时也暗下决心,好好戒毒,以后再也不吸毒了。

我很感激二姐。每次出事都是她挽救我,一直到现在。当你知道家人吸毒时,应该怎么帮他?你责怪他时,就是推开他、放弃他。我吸毒后没有几个好朋友,二姐成为我最后避风港。

后来,我被公安机关强制戒毒两年,二姐始终没有放弃我,经常写信鼓励我,从来没有对我有一句怨言,帮我坚定戒毒信心,让我对回家后的生活也充满了信心。

二姐来看我的时候,常常会给我带新衣服。她知道我爱打扮,尽管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可就是“穷讲究”。从小我就只穿皮鞋,穿不惯布鞋,她每半年就会给我买一双新皮鞋捎进来,可我却发现,她的脚上,还是穿着四年前她生日时,我送她的那双运动鞋。

2011年11月,我从强戒所里出来,二姐来接我。她从一个大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件厚重的衣服,是一件皮衣,里面还夹着厚厚的棉花。二姐说,天冷了,给我买了一件小羊皮的衣服,保暖。

我捧着衣服,看着二姐长满冻疮的双手,一下子就哭了。踏出强戒所的大门,我暗暗发誓,一定,一定,不会再碰那玩意儿,一定不会再回来。

沉沦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毒可以戒掉,但心瘾难除。心瘾就是心魔,似乎一辈子都不能消灭,它伺机而动,你有意志力就可以控制,但等你稍稍脆弱,就会钻进来吞没毁灭你。

出来后,我无所事事。有时在外面瞎逛,超过晚上8点,家人会怀疑我又去吸毒。这也难怪,我多年说假话伤害他们太多,他们不敢相信我。我有时累了,打个哈欠,他们会问,是不是又吸毒了。他们很怕,爱到心怕。

在解除强制隔离戒毒后没几天,我出门办事,遇到了一个以前的“毒友”,在他的诱惑下,我抱着“只吃一次,最后一次”的想法,又开始复吸。

钱哪儿来?我出来以后,二姐每天都会给我零花钱,我自己也有小笔存款。于是,我又过上“不人不鬼”的生活。

纸包不住火,最终还是被我二姐发现。

在这之前,我的大哥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这次大哥不理我了。

复吸让哥哥姐姐对我失望至极,也给哥哥姐姐的家庭造成了很大的震动。因为我吸毒,大姐夫和大姐吵架,嫌我给他家带来了麻烦,二姐因为他们对我的态度和大哥大姐断绝了来往。

我们的家,我们的兄妹情,因为毒品被破坏得支离破碎。

但二姐始终都没有放弃我,她希望我把毒品戒掉,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她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走哪儿都跟着,我坐着,她就双手托着下巴,把我盯着。瘾发作了,她就让我喝治疗海洛因依赖脱毒的美沙酮。

我的戒断反应十分严重,每天呕吐不止,二姐把我送到医院输液。我那时十分不解,二姐为何宁愿每天花费400多块让我输液,也不让我买200块的海洛因?

输完液回来,实在忍不了,趁二姐在厨房做饭,我翻窗户从二楼跳了下去,撒腿就跑。

过了瘾,回到二姐家,看着二姐红肿的双眼,我又后悔不已,可是毒品太可怕了,我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我满脑子只有毒品,它玷污了我的灵魂,控制了我的行为和能力,让我迷失了自己,走上了迷途。

救赎

工作丢了,亲人不理我了,生活乱七八糟。我觉得自己就像鬼,灵魂已不知游荡到何处。

也许是内心中还是有一丝丝理智没有泯灭,我最终下定决心想彻底把毒品戒掉,可是怎么戒、上哪去戒呢?当时真的是很迷茫。

2012年6月1日,在二姐的陪伴下,我来到了重庆市戒毒康复所。这里没有高墙大院的封闭,却有园林般美丽的环境,工作人员与戒毒人员之间平等和谐的关系让我忐忑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我戒毒的决心很大,可是戒断毒品的每一天都是艰难的,那种难受无以言表,痛不欲生,让我戒毒的意志被逐渐磨灭。

我给二姐打电话,告诉她我吃不惯,天太热,想回家……想尽一切说辞,为自己的离开找理由。

这时,是戒毒民警安抚了我。

康复所的教育科科长肖福银看我焦躁不安的模样,让我坚持几天,让我想想自己大老远从甘肃跑到重庆,让我要对得起家人和自己。

我们吸毒人员经常被人看不起、唾弃,可在康复所我却感受到温暖,我知道有人牵挂着我。戒毒民警刘春玲知道我戒毒反应严重,吃不下东西,她就锲而不舍地来寝室叫我去吃饭,一次不去,来叫两次,两次不去,一会儿又来叫我第三次,直到我端上饭碗,咽下去为止,哪怕是一口稀饭,哪怕我吃了又开始吐。

为了帮助我彻底戒毒,康复所的民警和医生费尽了心思,在经历了强烈的戒断反应后,又平安度过生理脱毒,随后经过系统的心理矫治、拒毒训练、体能训练、职业培训、适应训练,我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民警把我的改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戒毒快满半年的时候,看我戒治表现好,给我安排了工作,让我在所里的咨询台上班,为前来咨询自戒信息的自戒者解答戒毒流程,这对我来说更是一种鼓励。

民警对我的信任和鼓励,更加坚定了我戒毒的信心,我从一个自卑、无所事事的人,改变成了一个重获新生的人。

我不再迷茫了,很清楚我的路,要做一个戒毒义工,把毒品对我的危害和我对毒品的反思告诉大家。

自从吸毒以后,我整天只是为了一口毒品忙碌着,每一天都在矛盾中度过,吸完毒就想明天再也不吸了,第二天瘾一上来又不顾一切的去吸食,这种周而复始的矛盾心理真的让人好心累。

在戒毒康复所这六年,是我吸食毒品以来过得最安逸的六年,身体和心理逐渐康复,从一种被嫌弃的状态,过渡到了现在被需要的状态,让我的心态越来越好,也越来越自信。

大队民警经常给我姐姐打电话交流我的现状,慢慢的我与家人的关系逐渐缓和,我的大姐二姐从甘肃一次次来看我,我哥哥也经常打电话询问我的情况,前几天还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家看看。

曾经因为吸毒,我失去了很多,但在康复所民警们的帮助下,在家人锲而不舍的关爱下,我又恢复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毒品毁掉了我的前半生,但只要意志坚定,让阳光重新照进生活,我还可以拥有灿烂的下半生。

文/记者 祝可 图/重庆市戒毒康复所提供

(文中“高小俊”应受访者要求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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