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漫漫大年夜
重庆晚报
2018-02-14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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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年又一年的生命旅途上,大年夜是一个停靠后又准备再度启程的驿站。

  土灶里柴火熊熊,老树疙瘩燃得劈啪作响,一个煮熟的腊猪头从大铁锅里捞起来,热气腾腾中,醉人的肉香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

  猪头被我爷爷郑重地放进了钵子里。一头年猪,它被农人辛苦地养育,而今成为最美味的食物馈赠。只见我爷爷把盛着猪头的钵子端到院坝,一膝跪下,面朝北,连磕三头,嘴唇翕动,念念有词。爷爷面朝北的地方,有松林包下的石头菩萨。爷爷嘴里喃喃的,无非是求菩萨保佑全家在来年的日子平平安安,大地上风调雨顺。

  这是四十多年前的某个大年夜,我那长相威严的爷爷,与一家人围坐在包浆浸透的老木桌上,开始享用一年之中最为丰盛的晚餐。说是丰盛,其实也就是猪头肉炒豆腐,用地里刚拔起的还带着霜的青菜萝卜做了简单菜肴。年夜饭过后,一家人围拢在火炉边,絮絮叨叨的,也就是过去一年收成,来年打算,或是春节里要走访的亲戚人家。

  那些年乡村大年夜的食物,已成为打开岁月之门的一把老钥匙。当年年夜饭上粗糙质地的食物,在经历了时光的打磨浸润以后,也成为我心底里蔓延开来的故乡,一抹床前明月光。

  去年大年那天我回老家,陪同一个从北方大城里回来过年的发小转悠着到了松林包,漫山遍野松涛如潮。这些林立在故土山冈上的树,如古代士兵一样守护着我们的老家。大年夜,吃了乡人们做的腊猪头肉炒豆腐、土豆炖腊肉、清蒸肉园子、油炸汤圆粑……让发小感觉到了一种出走归来后的久别重逢,但他心中也有雾一样升起的惆怅,在老家顽强耸立的老屋子里,再也看不见母亲在柴火灶前的忙碌,听不见父亲用斧头劈柴时的咳嗽声了。

  我母亲十八年前来到城里,在城里过的第一个大年夜,母亲从乡下带来的泡菜坛子里抓起姜蒜辣椒,做了乡下的家常鱼,把腊猪尾匀称地切成小段,洗了山蘑菇炒肉,用水调和了小麦面,在铁锅里摊成薄饼……哧哧哧的油烟升腾中,让我心里感到,这还是乡下的年夜饭味道。寻寻觅觅,是这些熟悉的家常食物,牵引着我在心里认领一个家。

  这些年来,城里一年又一年的大年夜,母亲站在阳台翘首盼望儿女早早归来的身影,与她当年除夕那天站在山垭口,在炊烟缭绕中的痴痴等待何其相似。母亲的等待,亲人的相守,让我在城里的熙熙人流中,在满城灯火摇曳的海洋里,在大年夜里洋溢着一种宁静而温暖归来的祥和喜悦。

  在一年又一年的生命旅途上,大年夜是一个停靠后又准备再度启程的驿站。它让鸟的翅膀扑向巢窠,游子的脚步迈向心灵家园,万水千山,汇聚成一餐一饭,闪烁成一窗一灯。

  (作者单位:万州区五桥街道办事处)